说完,他转身,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审讯室。
“砰——”
沉重的铁门再次关上,将最后一点光亮和希望,都隔绝在外。
冯姨双腿一软,瘫倒在阴冷的水泥地面上,嚎啕大哭。
***
市人民医院,高级病房。
秦水烟躺在雪白的病床上,整整三天,才缓缓睁开了眼睛。
意识像是沉在深海里,被一只无形的手,一点点拖拽着,才艰难地浮出水面。
眼皮有千斤重。
喉咙里像是被砂纸磨过,又干又疼。
浓重的来苏水味,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,钻入鼻腔。
她醒了。
视线,从模糊到清晰。
映入眼帘的,是一张憔悴到脱形的脸。
是她的父亲,秦建国。
不过三天,他仿佛老了十岁,眼窝深陷,下巴上冒出了青黑的胡茬,原本挺括的中山装也皱巴巴的,眼底布满了血丝。
他就守在床边,一动不动,像一尊望眼欲穿的雕像。
父女俩的视线,在空中相撞。
秦建国的眼圈,“唰”的一下就红了。
他伸出布满老茧的手,想要碰碰女儿的脸,却又怕惊扰了她,手悬在半空,微微颤抖。
“烟烟……”
他的声音,沙哑得厉害。
“醒了?”
“哪里不舒服?告诉爸爸。”
“饿不饿?要不要喝水?”
一连串的问话,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和失而复得的后怕。
秦水烟看着父亲,那张明艳娇纵的狐狸脸上,也控制不住地滑下两行清泪。
上辈子被囚禁的日日夜夜,她最想念的,就是这张脸。
她张了张嘴,干涩的喉咙里,挤出破碎的音节。
“爸爸……”
“你抱抱我。”
秦建国再也忍不住,他俯下身,伸出结实的臂膀,将女儿瘦了一大圈的身体,小心翼翼地搂进怀里。
像是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。
“烟烟,我的烟烟……”
他哽咽着,滚烫的泪水,滴落在女儿的发间。
“你受苦了。”
秦水烟趴在父亲宽阔而温暖的怀里,嗅到了他身上苦涩的消毒水味道,还有那股独属于他的、干燥又熟悉的安心气息。
眼泪,流得更凶了。
自从重生以来,那颗悬在半空,终日被仇恨和不安啃噬的心,在这一刻,终于缓缓地落回了实处。
爸爸没事。
秦建国没事。
这场以命相搏的硬仗,是她打赢了。
上辈子,自从她被林靳棠那个畜生从秦家带走,囚于牢笼,他们父女,便已是天人永隔。
她再也没有见过他。
最后一次知道他的消息,是林靳棠为了彻底摧毁她的意志,笑着告诉她——
“你的父亲,秦建国,已经被枪毙了。”
“死的时候,只剩下一把骨头。”
“你都不知道,他被安上那些叛国通敌的罪名时,沪城的人是怎么骂他的。”
那个堂堂的红星纺织厂厂长,那个为国家、为人民付出了半生心血的红色资本家,就这样被林靳棠用最恶毒的手段污蔑,死了,还要被泼上一身洗不掉的脏水。
她死死地抱着父亲,贪婪地汲取着这份失而复得的温暖,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,怎么都止不住。
上辈子的秦建国,太苦了。
他是那么精明的一个人,在商场上杀伐果断,却把所有的温柔和信任,都错付给了最不该信的人。
他到死都不知道,他最疼爱、最挂心的宝贝女儿,早就被他最信任的两个人,联手出卖了。
他最信任的朋友,林靳棠。
一份凭空捏造的举报信,就害得他家破人亡,妻离子散。
他真心娶进门的妻子,李雪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