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跑过来,小心翼翼在我尸体旁边蹲下。
雪山上的风很烈,尸体表面些许已经风化,除去那件带血的外套,身上剩下的衣服几乎被差狼虎豹扯了个干净,有几块肉还吊在外面。
被季庭轩踹翻过来,本该孕育孩子的小腹,早已腐败生蛆。
我心里一怔,死亡那晚的疼痛还犹在昨天。
自己护着肚子爬了那么久,却还是没能给我和孩子换来季庭轩的一丝怜悯。
顾念欢...怎么会!
这是肯定是假的!
季庭轩面色惨白,颤抖着手不敢碰我。
警察闻言赶了过来。
宋皎皎看见我险些吐晕了过去,季庭轩却没有闲心顾她,楞楞地站在那。
他拦住处理我尸体的警察:不!
不可能!
这不是顾念欢,是我认错了!
你们别抬走她!
我站在一旁,看着这混乱的局面,一时失笑。
季庭轩一直期望我死。
如今他亲眼看见了我的尸体,为什么不高兴呢?
5我被带回了警局。
尸检的时候,季庭轩坐在外面,眼神呆愣。
宋皎皎刚刚才缓过来,安慰他道:庭轩,你别担心,说不定是顾念欢姐故意骗我们放了个假的尸体在那!
季庭轩嘴唇微微颤抖,没有说话。
法医从检验室出来,直接宣判了我的死亡结果:经过DNA比对,确定是您的妻子,季先生,节哀顺变。
季庭轩一下子慌了,甩开宋皎皎拉着他的手大步走到法医面前,有些激动:医生,你们是不是弄错了,我有丰富的探险经验,人在上面待一夜,有水有食物,怎么会死呢!
是不是顾念欢给你们了什么好处你们才这么说的!
你们一定是骗我的对吧!
季先生!
法医被季庭轩的话无语到了,出言打断正常人在上面待一夜确实不至于死亡,可您的妻子是受到撞击大出血造成的死亡,而且她怀孕了,你那么有经验,怎么会让她带着身孕去那种地方?
什...什么?!
季庭轩如造雷击,踉跄着后退几步。
他不相信我是真的怀孕了。
法医只好把刚刚解剖出来的胚胎 放在他面前:孩子几乎快成型了,两个月。
不!
不!
这怎么可能呢!
我的孩子怎么会死呢!
季庭轩崩溃地拉住法医让他重新检验一遍。
可法医只当他发疯,摇摇头走了。
季庭轩面色呆滞,转而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,不可置信地看向宋皎皎。
宋皎皎慌了,又摆出那副委屈的样子:都怪我,庭轩,如果我要是早知道顾念欢姐怀孕,说什么也不会组织这种危险的活动!
季庭轩甩开她,一拳砸在自己胸口。
怎么会!
怎么会死了呢!
我站在一旁看着,心却恨得难受。
直到现在,他还信宋皎皎。
愚蠢至极!
季庭轩在警局待了好久,似乎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的决断怎么会出错。
回家的路上,他一言不发。
刚一迈进家门,一群人欢呼雀跃地涌了上来。
皎皎姐生日快乐!
看着家里一片喜气,季庭轩顿时黑了脸。
宋皎皎挽住他:庭轩,今天是我生日,我们先过生日好不好...可下一秒,砰!
季庭轩一脚踹翻了桌子,酒杯碎了一地。
周围人吓了一跳。
我老婆孩子死了你们在这过生日?!
谁让你们来的!
周围人面面相觑:不是你让我们来的吗?
你忘了?
对啊庭哥,是你说的什么事都没有皎皎姐生日重要,风雨无阻的...季庭轩一肚子怒气像泄了火,蔫了下来。
是啊,他每年都会给宋皎皎过生日,每年都会请很多人来家里,从不许我过问。
上次我去找他时,他还旁若无人地抱着宋皎皎,让我给她下跪。
滚!
都滚!
季庭轩面上说不出的难看,连宋皎皎也被他晾在一边。
那天之后,季庭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,两天两夜都没有出来。
除了我们的结婚照,他像个疯子一样把其他东西砸了个稀巴烂,就连宋皎皎来给他送的饭被他全都打翻。
什么破粥!
为什么和原来不一样?!
给我换回原来那种!
宋皎皎委屈地不得了:庭轩,你在说什么啊,我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啊...王妈站在一边,欲言又止:先生,从前的粥都是夫人亲手做的,可是......可是我死了,再也没办法伺候季庭轩了。
季庭轩这才后知后觉,我是真的死了。
我看着他面上涌上一份悲恸,觉得好笑。
有些人就是贱,拥有的时候不珍惜,失去了又觉得珍贵。
6季庭轩颓废了三天,被公司开除了。
第四天的时候,他因为向警方隐瞒我的失踪被带走了,很有可能被提起诉讼。
可是季庭轩没有辩驳,甚至没有请律师。
在警察局,他每天都被噩梦吓醒。
醒来的时候泪流满面,哭着说自己错了。
后来几天,季庭轩自杀了两回。
警察救他时,他拼命挣扎,身上手上都是血。
我站在一边静静看着,皱起眉头。
死太容易了,我不想他这么轻易就解脱。
在拘留所关了几天后,我的养父签下了谅解书。
他把季庭轩救了出来。
季庭轩不明白,可他来不及多想。
因为我的养父告诉他,我的葬礼快开始了。
他顾不上身上的腌臜味道,拼了命往礼堂赶。
可当他赶到时,却被我的朋友们拦在礼堂外。
我想起上次他的生日聚会,我也是这样被拦在门外,狼狈丢人。
当时我拿出自己的请柬,却被告知季庭轩已经有了舞伴,正是宋皎皎。
如今身份对换,我只觉得讽刺。
你们干什么!
我老婆没有死!
办什么追悼会!
季庭轩在外面大吼。
我的朋友走过去,一拳打在他脸上:念欢已经死了!
被你和你那个小三害死了!
你还不满意吗?
季庭轩不明白,明明是他害死了我,和宋皎皎有什么关系。
朋友气愤地把我的手机扔给季庭轩:你好好看看,你心爱的白月光都干了些什么!
季庭轩跌坐在地上,气势汹汹地捡起手机,却在看见内容时哑了火。
6是宋皎皎给我发的消息。
自从我怀孕,她就接二连三地挑衅我。
大多数是言语诅咒,有时候会发几张和季庭轩的亲密照。
我曾经和季庭轩说过,可他直接摔了手机,说:顾念欢,谁给你的胆子揣度我和皎皎的关系的?!
出发去雪山前一天,宋皎皎给我发消息:你怀孕了又怎么样,这次雪山季庭轩说了你必须得去,你和你的孩子都该是短命鬼!
季庭轩看着,手越来越抖。
他跑出大厅,油门踩到底,疯了一样回家。
还没进门时听见了屋里的宋皎皎正在打电话。
怎么回事,我给了那么多钱,你们怎么连个死人都处理不好!
那些野狼没把她吃光你们不会去把尸体扔了吗!
季庭轩被抓了,我上哪再去找靠山!
怪不得,我还没死透那些野狼就成群结队的出现。
如果不是那群饿狼,或许我还能留个全尸。
季庭轩在外面听着,喘着粗气。
刚要进去,又听见宋年说:妈妈,你说的是那个坏女人吗,她和她肚子里的贱种没死透吗?
我们什么时候能住进季家,我都和同学们说好了,到时候请他们来家里玩!
季庭轩越听脸色越白,抓着门把手的骨节微微泛白。
他护了这么久的白月光,竟然是这样的蛇蝎心肠。
季庭轩双眸红的吓人,冲进去的时候,宋皎皎吓了一跳。
阿...庭轩,你怎么回来了?
宋皎皎心虚地把手机藏在身后。
季庭轩却一把夺过来。
上面是我被豺狼虎豹啃食的照片。
那时我还有一丝气,双手死死护着小腹,孤零零地躺在雪地上,碎肉落的满地都是。
而日期,刚好是季庭轩把宋皎皎送下山后的一个小时。
7季庭轩闭了闭眼,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。
庭...庭轩,你听我解释,宋皎皎吓得跪倒在地我只是想和念欢姐开个玩笑,我没想到她真的死了...你早就知道念欢怀孕了,还故意让我把她带上雪山,故意引她去容易雪崩的地方又告诉我让我不接她回来,甚至派人围观她的死亡?!
季庭轩一巴掌打在宋皎皎脸上。
你看,他什么都知道。
只是活人斗不过死人。
宋皎皎顾不上红肿的脸,过来拉季庭轩的手:不是的庭轩,我不是故意的,我只是太爱你了啊,而且我的人到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!
其实宋皎皎说的没错,真正致死的是季庭轩的那一推,是他对我求救的无视。
可现在的季庭轩根本听不进她的辩解,拽着她的头发拖进杂物室。
他拿起登山杖的时候,宋皎皎跪在季庭轩面前,哭着说:我错了,庭轩,我真的不知道...我只是一时糊涂了,我已经知道错了,我会去给她道歉的,我只是想和你好好过日子!
而季庭轩只是冷漠地看着她,直直砸了下去。
宋皎皎尖叫起来。
她的小腿以一种不正常的角度弯曲起来。
那张精致的脸疼得皱起来。
她从小练舞,这双腿她最宝贵。
之前我不小心把汤药洒在了宋皎皎腿上,季庭轩甚至厉声咒我去死。
可如今,是他亲手砸断了宋皎皎的双腿双臂。
宋皎皎疼得昏死过去好几次,可之后又被疼醒,直到最后,她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。
可这样的痛苦,不及我死前的十分之一。
宋年在一旁吓得尿了裤子。
回想起刚才听到的,季庭轩眼底闪过一丝狠厉。
你妈说的对,你们是要为念欢赔罪,为我们未出世的孩子赔罪!
说完,他端起热汤,直直灌进了宋年嘴里。
宋年被烫哑了,说不出话。
季庭轩洗净双手回到房间。
他不停地翻看我的遗物,似乎想看看还有什么可以替我满足的。
可是到最后,只有一份早就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。
季庭轩一怔。
离婚?
我想起来。
去之前,我是准备回来就和他离婚的。
孩子我可以自己带,但是我不想要季庭轩这个不称职的丈夫了。
只是,我晚了一步。
季庭轩浑身脱力,瘫倒在地上。
从来没有哭过的他,如今泣不成声。
8那晚,宋皎皎疼得死去活来,季庭轩也不管不顾。
第二天一早,宋皎皎还剩一口气,季庭轩带着她去了裂谷。
一开始,宋皎皎还存有一丝希望向季庭轩求饶。
可后来她发现,季庭轩是真的想杀了她。
她就开始疯狂大笑:季庭轩,你有什么资格恨我!
当初顾念欢那么爱你,她以为她的丈夫会救她,是你拒绝了她!
是你亲手捻灭了她生的希望!
闭嘴!
似乎是想起昨晚的离婚协议书,季庭轩青筋暴起。
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,可宋皎皎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。
把她留在雪山上的是你不是我!
是你亲手杀了顾念欢和你未出世的儿子!
话音落下,季庭轩疯了一样冲上前,把宋皎皎推了下去。
处理好一切后,季庭轩回家。
他跪在我的遗像面前,自我感动式的忏悔:对不起,欢欢...那个贱人死了,我已经给你报仇了,你原谅我,原谅我好不好。
我看他痛不欲生的神情,皱了皱眉。
这算哪门子报仇?
真正的凶手明明还活着!
可他自己浑然不知,甚至自作主张地买了一块上好的木材,让人打一口棺材。
等待棺材打磨的这些天,他像个没事人一样照顾着我的养父。
养父时常神志不清,他会拿热水泼季庭轩,把他烫出一手泡。
也会拿石头砸他,把他砸的头破血流。
更严重的时候,他拿了一把刀,对着季庭轩直接捅了上去。
季庭轩有时候也会生气,可只要养父笑着说:欢欢让的。
他便不再追究。
9棺材打好那天,季庭轩麻木的眼神终于有了波动。
他抱着我的骨灰和一堆小孩子的玩具躺了进去,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安眠药,一口气全闷进嘴里,嘴里嘟囔着:老婆,我来找你了...可第二天,他一睁眼,自己还是好好地活着。
我看着他一遍又一遍地去死,又一次又一次安然无恙地醒过来,忍不住发笑。
我曾经那么想要的活着的机会,却被他当做儿戏一样一遍遍丢弃。
终于,在地二十次醒来后,季庭轩崩溃大哭。
不仅如此,他发现,我的骨灰丢了。
老婆!
老婆!
季庭轩疯了一样在房子里翻找,查监控发现是养父带走了我。
他给我爸打电话:爸!
你把念欢带哪去了!
电话那头呼呼作响,我爸哽咽着:老家,老家起火了,欢欢还在里面呢!
季庭轩瞬间慌了,他不能再失去我了:爸!
你别动,我这就来救念欢!
他来不及穿好外套,出门的时候差点晕倒。
可是他还是去了,不到半个小时就赶到了我爸给的地址。
房屋是铁的,只是外面着了火。
见状,季庭轩没有一丝犹豫,冲进屋里。
可不过短短几秒,火势开始变大,升腾起的火舌几乎要将人吞噬。
唯一的木门被烧塌了,我爸收起眼泪,走过去,用早就准备好的铁板死死堵住了季庭轩唯一的退路。
那座铁板屋,如今完全变成了一个大蒸炉。
我听见季庭轩痛苦地哀嚎。
他大喊着:救命啊,救救我!
看吧,他还是不舍得死的。
其实只要他仔细想想,就能发现。
这根本不是我的老家。
只是自从结婚,他从未陪我回来过。
季庭轩的喊叫声持续了整整一个小时,比我当时撑得还要久。
等到有人发现的时候,季庭轩被烧成了人渣,只留了一节分不清是人骨还是兽骨的东西。
可谁也未曾怀疑到我的养父身上。
他只是一个有点又瘸又聋,刚刚失去女儿又失去女婿的孤寡老人。
做完一切之后,我的养父抱着我的骨灰独自一人走到了大桥边。
这是当初我结婚时走的那条路,养父带着我,从季家往回,又走了一遍。
他颤抖着手,枯草一样的头发被风吹乱:欢欢,我的欢欢,爸来接你回家了...说着,他慢慢攀上护栏。
我心像被紧紧拽住:不!
季庭轩死后,我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在慢慢消散,只能用尽全部力气,告诉养父:爸!
好好活着!
下辈子,我还做您的女儿!
养父猛地抬起头,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清明。
他从桥上下来,看向我的方向,哭的像个小孩子。
看见他这样,我安心擦干眼泪跟着轮回使者向前走去。
半路上,碰见了浑身焦黑的季庭轩。
他看见我,兴奋地跑过来,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我:念欢,真的是你!
老天爷让你来接我对不对!
念欢,你原谅我了对不对!
真好,我们一家三口终于能在另一个世界团聚了!
我看着他欣喜若狂的表情,笑了:季庭轩,你配吗!
他一愣。
我继续道:我和孩子是你亲手杀死的,为了寻求你心中的安稳,你又狠心把宋皎皎推入悬崖!
跟我和孩子团聚,你配吗?
不是的,念欢,你听我解释,我都是被那个贱女人给蒙蔽了,我当初只是想给你一个小小的惩罚,我是准备去找你的,只是...只是你信了宋皎皎的话,所以狠心拿我和孩子的命开玩笑!
我怒吼着,似乎是要发泄出心中所有的委屈与不甘!
你为了讨好宋皎皎,狠心害死我和孩子,如今又为了自己心里的的一点安稳害死别人,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!
季庭轩,我真的后悔,没有早点和你离婚!
或许,我和孩子就不会枉死,连个全尸都没有...闻言,季庭轩痛苦地倒在地上,肝肠寸断。
他苦苦挽留,说让我再给他一次机会。
现在想好,早干嘛去了!
说罢,我转身离开,走向天堂。
而浑身是伤的季庭轩只能被魔鬼押解着前往地狱,永世不得轮回。
真好,这样我们就再也遇不到了。
我的下一辈子,下下辈子,没有季庭轩这样的烂人,肯定会精彩灿烂!